妈妈,您在那边还好吗
题记:谨以此文献给与我一样花朵岁月缺憾母爱的朋友、同学共悟。
中心小学:张云奇
钩钩的月悄悄地爬上来,时令已过中秋,夜风清凉清凉。我常常在这样的夜晚漫无目的的彷徨在林间小道,夜深了,周村都在静謐中,弯月低下去、低下去……
妈妈去世后,我最怕中秋节。这个古老的传统节日,我将会随同爸爸聚集在外婆家里。虽然外公外婆极尽人间至爱,说尽关爱我的话语,餐桌上摆出丰盛的饭菜,有时还会送我礼物,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让我敞亮。有时让我麻木,让我茫然,让我无措,因为我知道今夜的月亮肯定是圆圆的、皎洁的,而从外婆家回来后的爸爸则会躲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关上门静静地呆着,抽着烟。借着烟火微弱的光,我会发现爸爸的眼神是那样无奈和无助,那倦怠的模样仿佛爸爸不是活物,这让我油然而生起怀念母亲的酸楚,户外的月亮圆得那么美好,可我家那轮月亮永远残缺了,我的心冰凉到了极点,周身伴着思绪不住的发抖。
在我依稀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艳丽过,即使昙花一现,稍纵即逝般的艳丽也未曾有过,妈妈永远是那么平实。浅色的上衣、有些发白的裤子或是湛蓝色留着针着的套装礼服伴随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我曾在整理妈妈遗物时,翻看到妈妈的结婚照,妈妈的装束服饰一点不能给人留下记忆。长辈们偶尔聊到妈妈时都说妈妈生活低调、灰暗,其实,谁也不知道妈妈的心里弥漫着阳光,装着大世界,那阳光世界就是爱爸爸、爱我们。
听外婆说,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那是我家陷入困境最艰难的时候。那时妈妈的大姑大姨们都在轮番劝说妈妈,意图阻挠妈妈与爸爸的结合,甚至外公外婆也参加了妈妈退婚动员工作。妈妈焖着葫芦一声不吭,挨到农村习俗看定的日子,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爸爸。
记忆的长河中,妈妈从未责怪爸爸,更不让爸爸干家务活,哪怕是扫地之类,妈妈都要从爸爸手里抢夺笤帚并催促爸爸说,上班时间到了,快走快走。每当爸爸捧回荣誉证书时,妈妈对领回的奖品不屑一顾,总是从爸爸手里接过证书庄重得仿佛捧着一个人参果,然后轻缓地打开,仔细端详一番后双手不停地抚摸,继而绽放笑容,那笑容纯真、灿烂、质朴。当然,我们更高兴,因为当天晚上妈妈肯定会为爸爸炒上一二个小菜,斟上一杯酒,算是犒赏爸爸。我们也好借光打打牙祭,然后和爸爸一起晕糊糊地胡吹海侃,这时妈妈总是坐在一旁定定地看着我们一家子乐乐其融,那神情举止幸福极了。
春节期间,也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刻。因为除夕之夜,我们都会换上节日的靓装,说是‘靓’其实并非是给我们新买了时装,那是妈妈的巧手把别人废弃的角料边料带回家,融合自己的构思精心缝制。譬如胸部需要饰花,袖口需要彩条,恰到好处地剪裁很有创意并略具少数民族特色。我们很受用,也就欢天喜地地盼望过年了。
妈妈激扬地爱爸爸、爱我们,但我还是看到了爸爸向妈妈发了一次丧失理智的脾气。记得那一天,天气特别寒冷,天空飘洒着鹅毛大雪,我们几个冻得蜷缩一团,簇拥着妈妈呢喃着:“妈妈,我冷,我冷。”妈妈一句话也没有说,帮我们脱掉鞋子,把我们一个个抱到没有暖意的床上后,自己找了一条破旧的围巾系在头上,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出门了。爸爸回来后,知道妈妈砍柴去了,嘱咐了我们几句,随即抢出门去,很久爸爸把雪人般的妈妈扶到床边,用口里的热气呵了呵妈妈僵硬的手,便雷霆万钧。我只记得爸爸用发抖的手指着妈妈青紫的脸说:“这药白吃了,这针也白打了。”妈妈漠然地看着爸爸,满脸无奈,仿佛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任凭爸爸数落,爸爸躁动了一会后,继而生火取暖,待火势旺了一点,我们几个把妈妈拥到火堆旁,随后我听到了爸爸因为贫穷那长长愁苦的叹息声和看到了爸爸眼睛里噙着的泪珠。其时妈妈因患系统性红斑狼疮肾穿不久,难怪温文的爸爸那么粗暴。
那一年妈妈离开了我们,那天妈妈半躺在床上,背部紧靠着爸爸的肩膀,用伸不直的手指着我们,侧着脸仰面对着爸爸,口里不停地嗫嚅着,我没有听清楚一个字,只看见爸爸不停地点头,眼泪叭嗒叭嗒滴落在妈妈苍白的脸上……妈妈走了,带着倦意、留恋、爱怜似乎还有愧疚永远地走了,记得给妈妈穿寿衣的时候,有人说:再找找,尽量找一套补丁少点的衣服。
清明节、七月鬼节、除夕大祭,我都会用积攒的钱为妈妈买上一大捆纸钱在她坟头点燃,守候到熄灭,因为我永远铭记住了妈妈生死攸间在我家翻倒柜找出来那一堆缀满补丁刺眼的衣服,我希望妈妈在那边过得好一点、快乐一点。
今晚又是一弯残月,我倏地闪出一个念想:妈妈,我“寄”给你的“钱”你收到没有,你在那边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我,弯月在天空中静静的。柔柔的光清清冷冷,洒落在树上疏漏到地上更是琐琐碎碎。